本故事纯属虚构,如有雷同,纯属巧合

(一)开篇

朱华觉得进来的三个人是一个奇怪的组合:两男一女,一男极高,一男极矮。矮个儿甚至快不如右边那女的高了。

“哥哥,东西带好了吗?”女的问矮个儿。

“带了,爸爸拿着。”矮个儿边看着高个儿,边从他手里接过一只皮箱。这倒是提醒了朱华,得赶快整理好宿舍,便也自顾自地收拾起来了。

现在朱华知道来者何人了:矮个儿是苏古拉,高个儿该是他爸,那女的就该是他妈了。朱华不喜欢苏古拉,至于讨厌的地步,手中的活更快了些,和他待在一起的确是一份折磨。

“哎,你叫褚华对吗?”低头之际,朱华被女的打断了。

“不是,阿姨,我叫朱华。”朱华回头看了一眼,看到是那女的,便停下手中的活站起来解释道。

苏妈确实是他印象中的一样,是个好母亲,在电话中常询问苏古拉的近况,而现在又亲临宿舍帮苏古拉收拾。且她近乎是个圣人,不独子其子,竟也关照起朱华来。

只是关爱的方式有些特别,手持一根晾衣杆——朱华总觉得这杆子很眼熟——对着朱华的皮箱一通指点。

大概是觉得关爱的还不够,又开始往行李箱里面扒拉。

终于又问了一句话,“怎么不买大点的箱子?”

但这语气确实很温馨,带着一种强硬的温馨。

朱华倒是过于天真,和苏妈说自己有大的,在柜子里头。

苏妈倒是过于关爱了,似乎是不满意朱华的回答,脸上立刻浮现出所谓慈母的威严来:

“你好大的胆子……你怎么敢打我儿子?你居然敢打我儿子!”

现在可不是大同社会,所谓的圣人,自然也只是在偏爱自己的孩子了。

(二)在礼貌篇前

两年前的寒假,十五岁的朱华心中充满了欣喜,因为他即将被分到一个新班级,这怎能不让他心生欢愉呢?然而,命运似乎总爱捉弄人,苏古拉的出现注定要让朱华的心情变得复杂。

苏古拉其实早就认识朱华,他们是同一所初中但不同班的同学,缘分般地又考入了同一所高中,缘分般地被分到同一个新班级,缘分般地住进了同一间宿舍,缘分般地想要使用同一个柜子。“喂,我已经把东西放进来了。再说了,不是按床位分的吗?我的位置在这里,你的在那边。”苏古拉几乎要把柜子里的东西全扔出来了,朱华被吓了一跳,赶紧大步走过去制止,至少让苏古拉的手停了下来。

“狗逼……不放就不放……”苏古拉倒是委屈起来,眼珠子滴溜溜地转,最后翻了个白眼,小声嘀咕着。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,才能如此“缘分”地引发冲突吧。毕竟朱华从未见过如此“缘分”的攻击。便反思起自己和苏古拉的关系,应当是未到此等地步的。

“我之前从未和他说过话呀……”朱华心里想着,继续整理自己的东西,但对于苏古拉的咒骂,免不了是要牢牢记住的。

然而,朱华最终没有等到苏古拉的道歉,或许是苏古拉渐渐地把这件事忘记了吧。

(三)礼貌篇

虽然苏古拉在第一天就对不熟悉的人出言不逊,但他确实是个讲究礼貌的人。

咳嗽,本是寻常之事,但苏古拉却能表现得格外优雅。常常在几分钟内连续咳嗽几十次,声音足以让人从梦中惊醒。然而,苏古拉总是用手遮住口鼻,以示清洁,尽管震动无法避免,旁人只希望他能遮住声音。礼貌的苏古拉很善于察言观色,见朱华欲言又止,便立刻道歉:“对不起,先生。”

然而,这个“起”字似乎被故意拉长,“先生”听起来也显得矫揉造作,朱华不禁觉得苏古拉像个女生,顿时吓出一身冷汗,只好回应道:“好的,苏先生。”但朱华和其他人便打那会儿后便能整日愁日的听到苏先生的咳了。

苏古拉是个很会说“对不起”“抱歉”之类话语的人,但如果没有总是做出对不起别人的事情,又何必频频道歉呢。

可他总是会有实物作为歉礼的,比如他珍藏的水果。

“吃吗?”苏古拉拿着一盒水果在全班询问。

有人接过苏古拉的水果,但只吃了一块便放下了。并非因为不好意思再吃,而是认为这水果乃苏古拉的珍藏佳品,再者小孩不能吃酒,果酒也不行,因此没有再接受。

然而,他对宿舍的关心也是显而易见的。苏古拉时常带来纸巾、塑料袋,这对宿舍是有益的,倒也无可挑剔。

可苏古拉弄断了不少晾衣杆,朱华常因此和他人一起责怪苏古拉。幸好苏古拉能带来新的晾衣杆,只是被苏先生标榜为“过硬品质”,大概是承受不住如此礼遇,杆子又自己烂掉了。苏古拉一气之下,又硬生生折断了另一根好的。现在宿舍已经没有可用的了。

(四)艺术篇

苏古拉看起来像个艺术生,舞姿和歌喉都自认为是一流的水平。

朱华猜测——苏古拉可能真的觉得自己是一流的吧。

在初中时(那时朱华还不知道苏古拉的名字),朱华就能看到苏古拉一个人在校道上走,不过大家的目光更多是集中在他扭动的屁股上。许多年过去了,苏古拉依旧在扭动他的屁股。让朱华一众意想不到的是,苏古拉早已将这种扭动推广到了全身。

没有音乐时,苏古拉就自己大声唱出来,只是朱华从来没有听清苏古拉在哼什么。苏古拉自称唱的是西洋音乐,但朱华从来没有听清过苏古拉在说的单词。

有了音乐,苏古拉就要开始跳舞了。人们常说心中有梦想,哪里都是舞台。对苏古拉来说,宿舍就是他的舞台。幸亏苏古拉只在宿舍里起舞,否则感到生理不适的就不只有朱华等人了。

朱华看他扭动全身,舌头也在扭动,嘴唇也在扭动,努力挤出调子。

有趣的是,其他人对此的评价是五音不全:

“你的声音实在算不上是悦耳,苏先生。”

不过苏古拉不在意,继续起舞,这时已经来到自己床前。此情此景,朱华不禁想起了钢管舞。

住在上铺的苏古拉,似乎不得不揽住梯子的栏杆,脚还没踏进自己的床,腿先活动起来,一把跨过床边的栅栏,另一只脚又顺势一蹬,这才终于上了床。可这还不算完,他一定要做些妩媚的姿势,又抛媚眼来,可惜无人敢接,只好大大地叹一口气。不过不知这叹气又动了苏古拉哪根筋,连忙又扯出几个咳嗽。一叹一咳,一唱一扭,这才算是睡得下。

但苏古拉也有扭累的时候,这时就开始自顾自地唱起来。也许是对自己的偶像爱得深沉,难免要爆发出几声惊天的惨叫,接着则是牵动咳嗽,几个咳嗽又被挤出来。

歌王总是在人静之时练嗓,这时不唱也不跳了,像开嗓似的,“哦哦额啊啊”地叫,有时又挤出一些不入流的叫声,的确是让人难以接受。

也许苏古拉在准备去参加什么比赛吧,倒是很好的践行了“台上一分钟,台下十年功”这句话。

可苏古拉并不是艺术生,他也没有什么比赛要参加。唯一的观众只有饱受折磨的朱华等人。

总有那么一天,朱华会让苏古拉闭嘴的。

这天很快就会来的。

(五)学习篇

苏古拉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,前面已经充分领悟了苏先生的德行,现在终于可以说说他的才华了。

学得好的人,应当是自律的,朱华就觉得苏古拉特别自律。

先从苏古拉的视角看他的一天。

早上六点二十,起床;早上六点三十,早饭;早上六点四十,早读;早上七点四十,开始上午课程;早上十点左右,要认真做眼保健操;中午十二点,要认真学习到十三点休息时间为止才愿回宿舍;到四十分之前,要继续在床上学习;下午十四点二十起来;晚上十九点前,到教室晚读;晚上十点十五放学,继续学习至熄灯,再回宿舍。

朱华又从他的视角来看苏古拉的一天。

“早上确实是早起,可是他起了床就是在床上坐着不动,倒也不是在干嘛,他说自己是在思考,不过十分钟之后,我都准备出门了,苏先生还是在坐着呢。早读似乎是真的,不过我也就见过不到五天,大部分时间我见苏先生都是踩着点进教室,也许他是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努力着呢。”说到这,朱华爽朗地笑了起来。“哈哈……平日我看苏先生学习,虽然在专注地看着纸,可我过大半会后再看,纸上还是在那页,脸上仍是……茫然吧。多的我不敢说了,我怕被苏古拉家长找了。”

朱华很讨厌苏古拉,但他看见苏古拉就忍不住说上一嘴。有一天,苏古拉学习近乎到了“废寝思食”的地步,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多都未归宿舍,朱华一众怕出事了,“可别连累到我们了”,赶忙拨通了班主任电话,可刚要开口讲话,苏古拉就边喘气,边扶着墙跨进宿舍了。

“你去看什么东西了?这么晚才回来。”大伙都从床上坐起来了,指着苏古拉问。

苏古拉倒是先沉默了数秒,把他挂有“天道酬勤”的钥匙扣的手提包先挂好,又是深吸了几口空气,这才算是调整完毕,谁知又以轻松的口吻答道:“刚刚宿管听到动静,抓着手电筒上来追我了。”

“所以你是去干嘛?”

朱华这时是觉得苏古拉很可恶了,大伙一致提问,他又是装作没听见。

过会苏古拉用舌头被砍掉的语气,唔唔地说道:“五四去……赌树写树了……乎匆……脑残……的。”

朱华这一下是更确信了:“你的舌头是被宿管用手电筒砸烂了吧。”

但苏古拉依旧没有忘记他礼貌的本分,手从“天道酬勤”款提包抽出一盒梨,如此便是“思食”而非忘食所在,又是询问,“吃吗?”只是大家不敢吃酒,倒也没有接受。见无人在意,苏古拉自己又走去阳台洗漱了,咳声和水声仍在响起。

“你们知足吧,好在我洗澡了,不然你们别想睡了。”

“呀,这会舌头好了啊!”朱华小声笑起来。

不久过后,大家发现苏古拉差点要掉出成绩排行榜了。

(六)哲学篇

苏古拉有着不同的一套世界观,这使得他和人交流的时候能把别人逼至失语,当然,是大家觉得和苏古拉的确是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。

当中之一乃恋爱观。

时常有人问及苏古拉,喜欢谁讨厌谁。

“我可是谁,新时代独立女性!”

这会苏古拉难免是要骄傲地抬起头了,同时又自豪地说着自己作为“独立女性”,有多么地高出旁人。可苏古拉染色体到底还是XY型的,大家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,不过苏先生的确是充满着女性特征,久而久之大家也就接受了。

大伙要点个和苏古拉性格相仿的人,问他可否满意。

“看——不——上!”苏古拉拉长了声音答道,“我有自己的恋爱观!这个配不上!”

事实上,大家给他点的是他的下铺,身心上都认为自己的染色体是XY的男性。这么选他的原因,一来是性格;二来是大家疑心苏古拉喜欢的确为男性,自然也就如此了。

苏古拉世界观之二,乃是与人争论的智慧。

有趣的是,苏古拉后来和朱华说:“我都是在诡辩。”

如果是如此的话,那苏古拉接下来的行为就可以理解了。

智慧之一——不是给你的。

前面说到苏古拉对唱跳叫的痴情,引起朱华不少的厌恶。

“能不能消停会?”

“又不是跳给你看的,你不喜欢可以不看,又没有逼你看。”

苏古拉深习争论的智慧,三句话便可转败为胜,朱华便是无语,却也没法说些别的。

虽然苏古拉的确是在愉悦他的身心,但这一套“不是给你看”之略,倒是有苏古拉以他人之苦为乐的怪癖的嫌疑了。

智慧之二——混乱。

苏古拉善于在理亏时,给事物臆造关系。

这回苏古拉匆匆要从宿舍出来了,得益于他起床后打坐的习惯,思考人生之时也是忘记掉应该的值日,却又不急不慢地刷牙,丝毫没注意床边的雨伞,阳台的垃圾。下午,苏古拉看着床边的扣分条,心里又不是滋味。朱华倒是没有惊讶,毕竟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,不过他还是打趣地问苏古拉:“苏古拉,怎么今天不值日?”

“还不是因为你们不提醒我,你们没有尽到提醒的义务。”苏古拉倒是很委屈,这样就把责任从自己推广到其他人了。

朱华被苏古拉的回答吓了一惊,突然要承担这天大的义务,又反问起苏古拉来:“我们有这样的义务,你对我们的义务又是什么?是我们享受到你的提醒服务么?可这个宿舍也只有你在忘记值日了。”

苏古拉这会是怒气冲天了,嘴巴又嘟起来又放下来,好像是准备说些什么似的,可最终是等了大半分钟,这才回答朱华:“我……我提醒过你们了!是你们自己不理我,还说我不提醒。”说完这话,苏古拉又咳了一声。

这个空档倒是激起了一众人的不满,消失的“有提醒”的记忆在何方,苏古拉现场就给大家编起了一段。

在苏古拉眼里,我觉得我做过了,那就是做过了。大家说我没做过,那就是大家忘记了。只是我没忘记就可以了。

“再说了,你们反应这么大干什么?我再重做不就行了?”苏古拉似乎此时又是占了上风。

朱华倒不吃这一套,毕竟同样的话他之前听苏古拉讲过不少次。

“你不总是这样说么,我们想让你以后记得做值日,不是什么东西都是以后再补救可以解决的。”

“怎么不能解决?你自己说有什么是不能挽救的?”苏古拉坚信自己的补救论。

后面有人上来了,帮朱华说了答案:“我给你举最简单的例子,你总不能一直考高考吧?”

“我能,也可以,有人规定不能吗?我可以考十次,二十次,只要我想!”

这会也不知道是谁嘀咕了一句:“他这个成绩,也只能一直重考了,不是他想不想的问题了。别和他争了。狗在那吃屎,你别去理他,他以为你要和他抢呢。”

大家这就都散了。

有趣的是,苏古拉的确回去重做了,可刚到宿舍门口,就碰上宿管在扣分。虽然和人家说是做值日,倒也免不了被扣分的命运。不过礼貌的苏古拉还是补做了,可这回就没有酒吃了。

智慧之三——失忆。

我们的苏古拉虽可任意给他人输入不存在的记忆,却不能给自己植入记忆,反而是目的性地失忆了。

一次是宿舍,正好是在阳台,苏古拉在那洗衣服呢,一会水盆被他放边去了,水龙头倒是没给关。朱华倒是想去关,不过既然苏古拉在附近,便也没有过去,想必他是会自己关的。

不过好久后,水声没停,责怪的声音却是响起。

“你们谁用水龙头不关?这样流不浪费水吗?”不用问,苏古拉先生开始尖叫了。

“不是你自己开了不关吗?”朱华不解。

“啊?是我吗?我不记得了,可能是我吧,哦,好吧。”也许是又在怀疑自己吧,苏古拉又是等了几分钟,这才关上了水龙头。

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。

智慧之四——辩证法。

苏古拉很会摆弄哲学,对辩证法更是情有独钟。

苏古拉一次嫌刀太锋利,小声骂出来,正好一旁有人路过,对苏古拉的埋怨觉得太可笑,又打趣的问苏古拉:“苏古拉,刀不要利的,你要钝的啊?”

苏古拉又使出他的特长了,扭身体扭扭腰,双手环抱自己摇动起来:“没有啊~刀也不是越利越好呀,割伤自己怎么办啊?”那人看苏古拉这样说话,让他拳头真攒劲,“你这不是因噎废食吗?再说了,你猜猜为什么有磨利刀的工匠,没有磨钝刀的工匠?”

苏先生像是两眼放光似的,右手向上一指,左手又扶住自己的方框眼镜,仿佛真的是个哲学家似的,数落那人一番:“你这就错了呀!看问题要辩证地看待,要坚持适度原则,刀怎么会是越利越好呢?最好的刀应该是不锋利也不钝的。至于你说的磨刀匠,我只能说是你的社会阅历不够,磨钝刀的工匠是绝对有的,是你不知道罢了。”那人倒是给苏先生的语气吓到了,一快一慢,苏古拉这又是转败为胜了。

苏古拉自豪地走了,剩下那人自己傻站着,估计还在想苏古拉说这些话的底气吧。

让我们回忆一下上一个节点,让我们感悟苏古拉的世界观之三,哲学性的思考世界。

上文说到苏古拉起床后会在床上打坐的事情,本人自述是在思考人生,只是打坐的时间是愈发的长了,从十分钟到半小时,睡觉的朱华十分在意时间,便一直对此记着。

也许是为了卖弄学识,苏古拉好好聊着天,总要扯些大道理,似乎是要准备说教别人了。

朱华喜欢打趣苏古拉,便又问了几个问题,交由苏古拉回答。

“苏古拉,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?”

苏古拉自称要打开什么长思考,要给他想一会儿。过了一分多钟,才转过身来听到:“人活着的意义,就是这样呀,……吾……是……然后……学习……爱……最后……你……所以……”

朱华见苏古拉嘟囔不出什么所以然,伸手打断了他:“你先别说了,下一个问题吧。你觉得细菌有没有意识?”

“长思考中……细菌当然……因为……而且……也就是说……!它们……意识……”

朱华仍是伸手打断,走开了,“刚刚是别人让我问的,看你也答不出什么。”

实际上,有人看见了苏古拉自己问过自己上面的问题,便请朱华亲自问一下他本人。可苏古拉答不出什么来,大家为了安慰他,又给他安起了“苏格拉底”的名头。

大概是觉得朱华不配同他追求智慧,发现智慧吧,苏古拉只同人工智能探究智慧,“你们只是在闲聊,我可是在获得智慧。”说这话的苏古拉,倒是充满了陶醉。

(七)继学习篇

苏古拉对时间非常敏感,不仅严格遵守自己制定的时间规划表,对高考的时间更是格外关注。三年备考,时光飞逝,苏古拉早早就在宿舍的柜子里设立了高考倒计时,“距离高考还有_ _ _天”。

但苏古拉先生似乎给手上了发条,每天固定地操纵日期向下翻动,只是发条识别不到当月日期,也识别不到日历上的日期。如果是写:“距离高考还有021天”,苏古拉也是会活动活动发条,翻至“020”的日子去的。

不仅是对日期敏感,对自己的将来也是同样的敏感。我的意思是,“距离高考/考研/公务员考试/四级/六级/中考还有_ _ _天”,就算是把牌子翻至“中考”,苏古拉也是不会发现的。

这样对考试时间和内容的不确定性,又使得苏古拉的自觉性得到极大的满足。

然而即使是充满了不确定性,苏古拉还是偶尔会因为他人提醒而对日历纠错的,很可惜是越纠越错。苏古拉算错倒计时的日子是常事,可他能听进旁人纠正的提醒是不常有的事。

“苏古拉,今天是581天哦!”朱华恰好路过,确认了一下时间后提醒苏古拉。

“哦,是吗?是吧。好——吧——谢谢你的提醒,先生。”苏古拉用一种又长又尖的声音回答道,这种声音一般人很难接受。

朱华虽然不满,但也习惯了,便大步走开。下午,朱华发现倒计时还是581天,便顺手帮忙调整到正确的位置。不久后,苏古拉的尖锐叫声又响起:“啊!谁动了我的东西!”

朱华被叫声引来,让苏古拉不要大喊大叫:“小声点,你说的是倒计时吗?是我动的,我见你还没有调过来,就帮你翻日子了。”

苏古拉的眼睛忽然瞪圆了,吓得朱华退了几步,苏古拉依旧大叫:“谁让你动我东西了?再说了,今天就是581天,不是什么481,681天!”

“好吧,我为我的失礼向你道歉,不过今天离高考真的就不是581天。”朱华飞快拿来计算器,一五一十地给苏古拉看。

今天的确不是581天。

算出来那一刻,苏古拉的脸色变了一下,不过又恢复了先前的神态。“哦,就算是我记错了,可是我也没错。高考又不是只考一天,我的是高考第三天倒计时。”

好学的苏古拉,这又算是转败为胜了。

朱华知道再说下去也没有意义,便走开了,留下胜利的苏古拉在洋洋自喜。有趣的是,朱华离开后,后来的人发现,苏古拉在悄悄地翻日子呢。

苏古拉对英语这门学科情有独钟,自诩自己是英伦腔。但大家总疑心苏古拉是否认得单词,又疑心他是否误解了英式发音。

单词,苏古拉自然是认得的,毕竟中午午休时间,他总拿着一本包了浆的单词本在背单词。大伙开始还对此打趣:“喂,苏古拉,你怎么偷慈禧的英语书看啊?”大家都笑了,苏古拉没笑。

“书翻多了不都这样吗?什么慈禧,我不认识。”

大家笑得更大声了,指着他快掉下来的那几页纸说:“苏古拉,记得扶好你的纸,别让它们落单了。”

“哦,谢谢你们的提醒。”

此后大家却也一直在笑,到最后苏古拉也跟着笑了,“我这就是偷的慈禧的书!”

然而苏古拉如此刻苦地背单词,似乎却没有弄清基本的单词。

一次在阳台,朱华好像又打趣地向苏古拉说了些什么,谁知苏古拉又是大叫起来。

“That's no fear!”

朱华倒是被苏古拉难住了许久,“这不恐惧”究竟是什么,和刚刚说的话有什么关系。

苏古拉这会是得意起来了。

过了好一会,朱华笑得跳了起来:“苏古拉,原来不公平的时候你会恐惧吗?”

苏古拉似乎并不明白自己把“公平”念成了“恐惧”,倒是一副不解的面容。

“是‘That's not fair’不是‘That's no fear’呀,苏古拉,不是每天都在背单词吗?”朱华把大家都叫过来,笑着和苏古拉说。

此后一段时间,大家时不时都要问苏古拉,“‘这不公平’,用英语怎么说?”

“我知道啦!你们不要再问了。”

但苏古拉的英伦腔实在是倍受大家怀疑。

早读时,苏古拉读英语倒是读得很大声,可大家听着却总是很难受。

“苏古拉,你重音的位置是不是不太对?”“苏古拉,这个单词你应该这样念。”大家都和苏古拉说,基础要打牢,再谈口音。

“没事哒!我觉得我是,那就是啦!”后来没有人再愿意纠正苏古拉了,苏古拉也没有再改进过。

苏古拉对学习始终怀有崇敬的态度,“慢工出细活”是最能描述他学习状态的一句话。对待作业,他必然是一丝不苟的,尤其是对待自己的政治作业。

“晚自习第二节下课收政治作业哦,到时候大家从后往前传。”政治课代表在讲台上通知着,随即将通知写到了白板上。这一回,交的是作业本的第五章。苏古拉听到消息后,很勤快地把作业本拿了出来。

然后就没有然后了。的确,苏古拉确实是在慢工出细活,又可能是在格物致知,总之是对着自己的作业本发了一节课的呆。这大概是在践行“磨刀不误砍柴工”,思考着一会写作业是用什么笔,用什么字体,力度多大;也可能在自己的世界观中,思考着力度的大小,字体的选择,一切都要经过他哲学的思考来进行选择吧。

然而直到最后,苏古拉都没有上交自己的作业。

“苏古拉,你现在写到哪儿了?我明早早读才拿去交,你明天早读前交给我。”科代表来催收作业了。

“哦,好的。我写到第一章了。”

“嗯?第一章不是之前的作业吗?你一直都没补吗?”

苏古拉悻悻的笑了。

这天晚上,大家都没见到苏古拉准时回宿舍,料想这大概是去补作业了吧?

可有趣的是,课代表第二天桌上收到了一张纸条:“由于本人知识点未巩固,和其他作业进度未完成,故不能按时提交政治作业。”

后来就没有人再去催收,只剩下打趣的人在询问了。

只是难免老师要问一句,“他怎么每次都不交作业呀?”

可苏古拉最终还是要改变自己,“谢谢你们的关心,但我用不着你来关心”。这一回的确是写完了作业,是要交了。这天依旧是早读收政治作业,科代表整组整组地收上来了,但苏古拉选择不变。见苏古拉不交作业,大家早已经习惯了,便不再追收,抱上作业前去办公室了。

政治组的老师大多都在,科代表在汇报作业情况。

提到苏古拉,老师还是免不了问一句:“他怎么总是不交作业的?”

这回不交作业的他进来了,咳了一声嗽宣示了到来。

大家以为他是要交作业了,可他却是一脸无辜的样子,似乎是准备诉说苦衷了。

“你们已经把作业收了?可是我没听见啊。”有时不得不佩服苏古拉的口才,一开口就能惊住全场。

“我们要是没叫收,那是去哪儿收来的这些作业?”科代表拍拍几堆作业,是做给苏古拉看的。“额.....”不等苏古拉再辩解些什么,科代表又继续说:“那你现在交还不迟,拿过来吧。”

“那我都不懂你们收了,我怎么交?”苏古拉的脸,可能是天气太热了吧,都微微涨红了。

“那你来办公室是要做什么?两手空空。”

这会苏古拉倒是又改口了,说起话来脸也不红了,似乎是理直气壮的:“我交了,我忘记了,应该是你们没登记到我的吧?”

“哦?真的,那你从这堆作业把你的找出来。”科代表顿时哭笑不得。

苏古拉不愧是推脱的好手:“你们是科代表,我交了作业,没登记我的,又让我来翻作业,这应该是你们的责任。”

其实作业究竟有没有,已经很明显了,可苏古拉执意要撒谎到底,大家便也不再有兴趣同他争论,科代表只放下最后一句话,再也没有说什么,径直离开了办公室。

“自己的错自己承担,我们帮不了你,你爱交不交,不交就算了,没必要专程一趟来撒谎。”

科代表回去了,老师笑了,苏古拉这会是真的脸涨红透了。

老师最后开了口,给苏古拉一个台阶下:“回去吧,最近是压力太大了吧,先回去吧。”

(八)决战前篇

苏古拉愈发吵闹了。大家,尤其是朱华,总是让苏古拉安静下来,让他改进,改正,毕竟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大家的生活。

“苏古拉,你要再这样,真的要考虑和你家长通电话了。”朱华无数次提醒苏古拉,可始终没有打过去。毕竟可能会让苏古拉很尴尬呢。

但实际上你越是放纵,苏古拉就越要吵闹。

期间朱华倒有多次暗示班主任,但始终等不到处理。只能采取暗示的方式,是因为朱华并不好意思明说,“我们宿舍的苏古拉,整天搔首弄姿,放声淫叫”。眼见说理无法,大家只好进行合理范围内的肢体接触了。只怕苏先生皮薄脸厚,认为别人在欺凌他。

不可阻挡的,这些矛盾越积越深,终于是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。火药已经装满,只需一根火柴,大战一触即发。

很快就有人递来了火柴,苏古拉亲自递上了自己的火柴。学期末,大家都期待着即将的长假,便也无人顾及宿舍的纪律了。夜太漫长,不如聊天。

苏古拉是个反季节的人,平时不见他到点安分休息,反倒是在阳台嘭嘭响;这会没人管了,倒是装起圣人来了:“好啦!睡觉啦!都别吵啦!”

朱华聊到兴致上,又被苏古拉打断了,气冲冲地说:“你知道吗,你是这个宿舍最不配说这句话的。”说罢,便狠狠地瞪着苏古拉。

火堆已燃起,大家正把苏古拉押上前去。行刑队已就位,听候法庭最后审判。

“我怎么不配,我叫你们安静休息,有什么错?大晚上的,已经吵到我睡觉了。”苏古拉反驳道,边说边上床去,一把抓起被子,用力的握住两角,重重地摔在床上,似乎是要扇走闲言碎语。

“话是这么说,可你平日不都要乱晃到十一点过二十分才上床,现在十一点刚过,真以为你早上来一天,就把之前一笔勾销,当我们会像你一样装失忆?”朱华和大家这一下是坐起来了,原先就不满苏古拉,今夜大抵是要战个痛快了。

苏古拉依旧不忘沉默,过了好一会,这才是重新开口:“现在是现在,以前是以前,你怎么能把以前当现在呢先生,还不允许我改变吗?”

“我去你的,别和我说你来改变了,最大的笑话就是你说你改变了。你就是这根性,除非死了之类的,不然你改不了。”朱华感到可笑,指着苏古拉说,“当然我没咒你啊,别上纲上线说我诅咒你有错在先,第二天又说你是在自卫。”

“那真是对不起了先生,但难道你们就没错吗?你们打我骂我的事情,我都一一记得,我被霸凌了十年,你以为我不能让你滚出这个学校吗?”苏古拉的态度一下子严肃起来了。

听完这些发言,朱华一众被吓了一跳,倒不是被气势吓倒了,而是惊讶于他自述“十年霸凌”的经历。旋即又给“把你滚出这个学校”逗笑了。

“我说苏古拉,你被霸凌一年两年三年,肯定不是你的错,是霸凌者的错;可你要说你被霸凌十年,除非是你吹牛逼,不然可能真的要考虑一下是不是你自己的问题了。而且,你是不是以为,别人不理你,说你要改进,和你肢体接触,就是在欺凌你?”朱华一口气反驳了苏古拉大半句,有些没缓过来,身体还在亢奋的些许抖动中。

苏古拉又沉默了,见他迟迟不应,便由朱华继续反驳:“你说我们打你骂你,欺凌你,请你摆出证据来,不要血口喷人。是你本人在宿舍终日搔首弄姿,放声叫喊。我不妨把话说得更明些,你的舞姿并不优美,你的歌声并不动听,你晚归宿舍带来的噪音十分恼人。这些我们对你讲过无数次,两个学期过去,你毫无悔改之意,现在你还觉得我们在骂你吗,就算是真的,你也听不进的吧?因此我们只好采取合理范围内的接触,这是在打你吗?如果你始终认为我们在欺凌你的话,那你尽情去吧,去吧!”

苏古拉仍在沉默,不过这回打破沉默的却是宿管了。苏古拉这会倒是发言了,不过声音发颤,原来是和宿管报了自己的名字。

“妈的,这娘娘腔。”朱华小声说着,接着倒是一口气来了个痛快,“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号床,你扣吧,有两个床不在,你可以扣我头上。刚刚和你报名字那个,他有抑郁症,我们在开导他,怕他早晚跳了,我们担不起。”

听到朱华这样说了,其他人便也加入进来。“对,他有抑郁呢,你要扣就扣吧,我们今晚就一定要给他治好了,你要接着扣的话,随意。”

宿管是笑了,打量起苏古拉来:“得了,最后两天了,扣你们也没意思的,睡觉吧,别开这么多玩笑。”

这会大家都沉默了。

最后是朱华打破了沉默:“苏古拉,你还要争辩什么吗?”

苏古拉是回得很快了。“不辩了”。

在众人的欢呼声下,苏古拉最终被钉在了桩子上,接受着残酷的火刑。

可这是苏古拉用一年时间给自己选择的。

(九)决战后篇

寒假过得很快,朱华的厌恶之情倒没有减少一分,可想到又必须见到苏古拉,心里真的不是滋味。

“一个长假了,总会有改变的吧。”朱华只能这样安慰自己,希望新的学期苏古拉能变好一些。

开学前一晚。

电话响了。

一般电话朱华是很少直接拿起来就接的,但这一回居然是班主任亲自拨打。

“我是不是摊上什么大事情了,值得她大晚上不睡觉打电话给我,还不是发社交媒体问我的。”朱华心里咯噔了一阵子,虽然手机就在跟前,他却不敢接,食指悬在屏幕上方,紧张地颤抖着,“算了,接吧,有事再慢慢处理。”

“朱华在吗,我是他班主任啊,找他了解一些事情。”刚一接通,班主任的声音就从电话里冒出来了。

“哎是我呢老师,我在。”

“我问你一点事情啊,你们宿舍,和苏古拉有没有什么矛盾啊?”班主任没有过多寒暄,直接切入了话题,朱华真没有想到,居然是苏古拉的事情。

既然之前暗示班主任没处理,现在主动过来问了,朱华一股脑地把苏古拉的好和不好,全都托了出去。

“嗯我知道了,我今天主要想问你的是,你们有没有因为这个打过苏古拉?”

朱华没想到之前自己的预想居然成真了,“苏古拉果真认为,自己被打了么”。

“好的老师,我觉得我们应该是没有打过他的,都是一些合理的肢体接触,至少我们大家都这么看。”朱华思考了好一会,这才接上班主任的话。

“现在苏古拉的家长和我反馈,说你有打苏古拉的情况,所以我过来找你了解一下情况。”班主任回复,特地加重了“你”字。

“朱华啊,我知道你可能觉得自己没有打,可是苏古拉就觉得被打了。现在你也没有办法,毕竟你动手了,不管你到底是碰呢还是打呢,别人就是不喜欢,他觉得被打了就是被打了。所以你今天晚上写一份保证书,说明情况,不要敷衍,明天开学了我过来拿。”

朱华这一下是感到天大的冤屈了,岂有恶人先告状之理,当即反问班主任:“老师,我们不会无缘无故地动他,我们劝说他已经快有一年了,有用的话我们是不会发生一些肢体接触的。如果我要写保证书,那他也必须写。”

“不管怎么样,你动手了就是不对了。你不动手,原本你是优势一方的,现在你是弱势一方了,所以有什么事情,你们自己解决不了的,就来找我,不要动手。”

“可我不是和你说过很多次了吗?”

“你要当面和我正式地说才行呀。”

现在朱华后悔了,当初根本不必顾及苏古拉的面子,何必要顾及苏古拉的面子?

没有更好的选择了,朱华只好开始着笔保证书了。

“……本人保证……如有类似情况再次发生……不会采取肢体接触的手段……”

“本人保证……”

……

第二天开学,宿舍。

朱华觉得进来的三个人是一个奇怪的组合:两男一女,一男极高,一男极矮。矮个儿甚至快不如右边那女的高了。

“看起来这是一家三口吧,高的是父亲,矮的是母亲,只是为什么父亲这么高,儿子才赶上母亲。”朱华想着,又笑了出来,可他马上就笑不出来了,因为矮的,正是苏古拉。

朱华马上低头,继续收拾着行李,只想快速逃离宿舍。

“早知道刚刚到宿舍就马上收拾好走人了,就不到处串门了。”朱华心里想着。

蹲在地上从小行李箱拿衣服之际,苏古拉的妈妈拿出半截晾衣杆出来了。

“你你你,你叫褚华对吗?”苏古拉妈妈边问,边甩弄着半截晾衣杆

朱华此时未感不妙,只是老实地回答了自己确切的名字,不过这半截晾衣杆确实很眼熟。

“阿姨,我叫朱华。”

“朱华是吧,啊……”苏古拉妈妈挥舞着晾衣杆,在朱华的行李箱里搅动着,“怎么用这么小个行李箱,没有大的?”

“有的,在柜子里是吧……”见行李箱无趣了,又转向朱华的书箱去,用杆子拍打着紧挨在一起的书,“你带这么多书啊?”

“这个分量是最低限度了的,我只留下了必要的书了,你要是没这么多,要想想是不是落在哪里了。”

此时的火药味,已经直冲脑门了,大战一触即发。

寒暄完毕,苏妈开始冲刺了。

“你好大的胆子啊,你怎么能打我儿子?你怎么敢打我儿子!”

“居然在这里和我争斗吗……”朱华想着,“看来不说个所以然都上不了学了。”

朱华知道苏妈此时就像暴风雨中的海浪,无法平息,是听不进朱华说的话的,只好先双手叉起,默默听着苏妈的输出。

“我儿子回来和我们说他被打了,我们都震惊了。他还很维护你你知道吗?我们问他被打了多少次,他只说几次,后面我们追问下去,才说打了十几次。十几次这么多,我儿子做错了什么事,让你这样打他?”

听到这,朱华已经料想到,想必是苏古拉避重就轻,大肆渲染了肢体接触吧。但听到“做错了什么”,朱华差点没有控制住脸上的笑容,不然少不了苏妈的输出。

此时苏古拉的爸爸把他的一个爱人留下,一个爱人离开至楼梯口,朱华便也站在楼梯口,站在监控下方,正对苏妈的脸。

“我跟你说,你要是再敢打我的儿子,我真的……我诅咒你全家死!”刚刚年轻的面庞上,瞬时间皱纹垒起,青筋暴起,宛如一只愤怒的猴子,“阿姨不怕事,阿姨不怕去警察局的。你有本事再动一下试试看?”

苏妈手上的晾衣杆始终没有放下,沉默片刻后举起来,剑指朱华:“我问你,这根晾衣杆是你打断的吗?”

朱华这才想起来了,这一条是苏古拉自己折断的,难怪叫他眼熟。

“怪不得折断后下周就不见了,我以为做垃圾扔了呢,没想到是拿回家藏起来了。都能这样问我了,难道苏古拉和苏妈说,我打他打得连杆子都断了?”朱华心里想着,右手同时往前伸出一小段距离,示意苏妈把杆子放下,不过苏妈似乎是太过于专注了,丝毫没注意到朱华的手部动作。

“来阿姨,先听我说几分钟,先不要打断我,您可以先调整一下情绪。”朱华听不下去了,心里想着,“该轮到我说了哟”

“首先,这根衣架是你儿子自己弄断的,和我,和其他人无关,纯粹是您儿子个人的行为。”

“其次,您儿子的确有错。您儿子在宿舍里终日的淫叫,搔首弄姿,大吵大闹,已经影响到包括我之外其他人的生活安宁,我们劝说多次了,无果,采取了合理范围内的肢体接触。”

“最后,我们不会无缘无故地动您儿子,您儿子也没人想动,我们还巴不得不动,您不想让我们动,我们可以不动,但您的儿子得先不动。”

苏妈这回估计是火冒三丈了,借用班主任的话,“这是别人家的家长,你明白什么意思了吗”。

“什么叫淫叫!什么叫搔首弄姿!”苏妈的口水飞出来了,朱华关注的点不太一样,“我儿子走路姿势你不喜欢,你就可以打他吗?”

朱华这下释然了,原来苏古拉一家是知道苏古拉咋样的,但知道的不多。

“你让你儿子展示给你看就好了,每天在宿舍都这样,扭扭屁股扭扭腰,伸长脖子哈哈叫,难道回家就不这样了吗,那还挺有礼貌,只麻烦外面的人。”

“宿舍是公共场所,你不喜欢就能阻止他不这样吗?你好大的能耐啊?”这一下,苏妈近乎是吼出来了,朱华这才发觉,走廊里已经仅是围观的群众。

朱华发觉,这和苏古拉“不是给你看”的逻辑有何区别,不愧是“不是一家人,不进一家门”。朱华决定再提醒苏妈一下,苏古拉是宿舍公敌的事实。

“是,我自己没能耐,但宿舍除他自己的另外七个人都明确提出过不喜欢他这样,请问你儿子这样还应该那样做吗?”

“不管怎么样,你打他就是不对的。”苏妈倒是避而不谈公敌的事实了。

“所以我承诺,我不会再动你的儿子了。”朱华回答,“您要求的保证书在我的书包里,您要现在看吗?”

“有按手印吗?有家长签名吗?没有我不接收。”苏妈似乎是又站在高处审视的朱华了。

“没有手印,您要手印的话,我现在给不了您,也给不了您,指纹数据不能给您。”

这回苏妈倒是没有再说些什么,只是在朱华面前,手握着半截晾衣杆,绕着圆圈自顾自地走。朱华倒是怀疑苏妈有暴力倾向,走到第二圈的时候,手中的杆子差点要重重地落在朱华的脑门上了;走到第五圈的时候,又恶狠狠地把杆子甩在一旁的铁栏杆上。空心的栏杆回荡着痛苦的呻吟,又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。

苏爸受到了物理信息的刺激,赶忙跑出来看他爱人的情况,见苏妈只是才绕圈圈,又走到朱华面前。

这一轮是苏爸。

苏爸的确很高,朱华得仰着头看他。

“你们都是一个初中出来的,高中又在一个班,都在一个宿舍,说明你们有缘分。他也老大不小,你也老大不小了。”苏爸相比于苏妈,情绪要稳定许多,但接下来倒是态度一转,“我警告你,不准动我儿子,我们不怕事的。”

转完之后又是一转:“你们应该互相多多包容。”

苏妈不知何时不转了,向朱华的方向破口喊道:“他还包容得下谁?!”

究竟有没有包容呢?整个宿舍包容了苏古拉一年,没有直接告诉老师家长,是怕苏古拉到时候拉不下面子。这应该算得上是足够了吧。

说完这些,苏爸就回去了,苏妈还在原地。

“阿姨,您没有事的话,我就先走了。”

“你先别走,阿姨还有事要问你。”苏妈态度可算是好了一些。

说是有事,苏妈倒是直接拿出手机,打开这个,看看那个,最后径直打开了小红书。

“有事就直接说吧,不用一直刷社交媒体的。”朱华不耐烦了,拿起书包就要走。

这回苏爸出来了,跟着苏古拉在后边走着。

朱华盯着苏古拉看,苏古拉不敢看朱华,只是一直低头看自己的鞋尖,下了楼梯。

苏妈也走了。

“这一家子真奇葩。”一旁的路人指着下面的一家三口,小声和同伴说着。

朱华背上书包,拿起书箱,也走了。

“恶人先告状,还说在‘维护我’,怎么不敢抬头直视我啊?”

(十)决战终篇

晚上,班主任把朱华和苏古拉都叫了出来,双方互相道歉。

“苏古拉,对于给你带来的影响,我深感抱歉,以后我不会再与你发生肢体冲突。”朱华首先道歉,并将保证书交给了班主任。

“苏古拉,这是朱华的保证书,你看一下。”班主任递给苏古拉,“我会替你保管这份保证书。”

苏古拉承母志,执着地要手印:“这个,不用按手印吗?”

“不需要,放在我这里就可以了。”班主任解释道,说完便收回了保证书。

“那我保证我以后会尽力改正宿舍的人对我提出的建议。”苏古拉这次终于看了一眼朱华,说完又迅速把目光移开。

“朱华,你还有什么要求吗?”班主任问,“有的话要提出来哦。”

“请问苏古拉同学,什么时候才能改正好呢?”

“三月份。”苏古拉想了很久,才给出了这个回答。

朱华感到很可笑,难道这还是慢性病,要慢慢的改么,还不能一下子改好吗?

“对了,请让你的家长向我道歉,你的家长态度很激烈,已经从我个人扩展到我全家了。”朱华又补充道。

“那我替我家长向你道歉。”

“苏古拉你还有其他要求吗?”

这回苏古拉又扭动起来了,“嗯……我希望以后和我提建议的时候保持一些距离。”

“好的,我们会做到的。”

“那现在你们都互相表达歉意了,就都回去吧。”

后来,苏古拉终于改正了。

但是有没有可能复发呢?

(十一)尾声

“朱华,醒醒,四十分了,再不起来迟到了!”

“哦哦哦哦哦,好的我马上起来!”

……

“苏古拉,你能不能消停会儿?”

“我去你的,你先给我消停会吧!”

……

“老师!朱华倒在地上了!流着血呢!”

“快叫救护车!”

……

“朱华,你一定要好好的啊……”

……

“医生,朱华怎么样了!”

“目前情况还不容乐观……”

……

“你终于醒了!”

“你们是谁啊,我为什么在这里?我不是还在教室吗?”

……

“医生,朱华这是……”

“我们尽力了,因为精神长期受到外来的压力,加上这次头部被严重损伤,能醒来已经是万幸了……”

……

“这里是法院!犯罪嫌疑人,请你肃静!遵守法庭纪律!”

“犯罪嫌疑人……请你坐下不要站起来……嫌疑人!把你的刀放下!法警!把他拦住!”

……

“既然我活不了,那你也别想好好呆着……”

“啊!”

……

朱华终于醒了,原来刚刚只是梦,差点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。

现在是周六下午,刚刚朱华享受了一个惬意的下午觉,双休的日子是不常有的。

夕阳穿过玻璃,投射在脸上,只是温暖,明亮,却不刺眼。

“真棒呢。”

“可是苏古拉不是改过自新了吗,我怎么会觉得他复发呢”

“嘭嘭嘭……”有人敲门。

“朱华,滚出来,我知道你在家,你居然敢打我儿子?”是苏妈的声音。

“唉,看来我还没有睡醒。”

朱华永远的睡下了。

(全文完)